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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量农村人口拥向城市对农村意味着什么?会减轻农村的生态压力,还是会导致农村发展的停滞?这个问题在半个多世纪里,在世界不同地方以不同的方式上演。过去二三十年间,中国创造的一项“人类历史之最”就是有两三亿这样大规模的农村人口进入城市。有中国专家估计,未来还将有三四亿人口从农村走进城市。这是个比美国人口总和还大的惊人数字,将给中国的城市和农村都带来魔术般的变化。如何让这些变化都朝正方向发展,而避免负效应,其他国家走过的路或许能带来启迪。但中国农业问题专家认为,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农业国家,中国农村人口之多,问题之复杂,恐怕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能力为它提供一个可供模仿的模式。中国的路恐怕还得自己走。
中国还会有三四亿农村人口流动
《纽约时报》近日发表题为“亚洲巨人面对城市化危机”的文章称,当前中国和印度的经济发展模式面临潜在的困境。文章说,“中国那些闪耀的城市都是被当成‘二等公民’的农民工建的,中国农民工群体2009年已达到2.11亿人”。对此,中国人民大学农业发展学院教授周立在接受《环球时报》记者采访时表示,在过去20-30年间,中国已经有2亿-3亿人口从乡村移到城市,2050年前,恐怕还要再移3亿-4亿农村人口到城市。但中国没有发生巴西、菲律宾等国在乡村城市化过程中出现的贫民窟现象。所以,中国面临的问题可能还不是最严重的。周立认为,中国有很大的特殊性,它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农业国,即使到了2050年,中国农村人口数量仍然超过美国人口总和。
农村人口拥向城市,是很多发展中国家共同面临的问题。在东欧,有“欧洲厨房”之称的匈牙利本是传统的农业国,二战结束时,匈农业人口占全国人口总数的53.8%,但随着农村人口流向首都布达佩斯甚至移民欧美国家,到1990年时已减少到14.9%,最新统计连5%都不到。过去20年,匈一些农村的基础设施建设处于停顿,农业生产也严重下滑,种植业产出减少30%,养殖业减少40%。
印度的情况有所不同。由于制造业规模较小,印度农村人口和劳动力向城市流动的规模并不大。在印度政府提出的“七大发展战略”中,农业排在第一位,其次是水资源、教育、医疗、就业、城市改建和基础设施建设。对农业的重视,使印度基本上能够保证粮食自给,但城乡差别仍是印度面临的一大难题。记者两年前去过印度拉贾斯坦邦的一个农村,那里距离该邦第二大城市、有“蓝色之城”之称的旅游城市焦特布尔只有40公里,但村里全是土墙草顶的屋子,没有自来水,只能在地上挖水窖,农户家里看不到有什么存粮和家具,因为没有电,也没有电视等电器。
为改变这样的“原始状况”,印度政府提出要建立10万个公共服务中心,覆盖60万个村庄,为哪怕是在最偏远地区的农村人口提供基础服务。印度媒体年年都大声疾呼改变农村衰败状况,政府也急在心上,但改进甚微。印度农村发展滞后的主要原因不是农村人口拥向城市。印度农民一直保持传统耕种习惯,大部分地区依靠南亚季风带来的雨水播种,“靠天吃饭”程度很大。从英国统治下独立的印度经济基础很薄弱,没有更多财力进行农村基础设施建设,加上农村面积广大、森林山川等地形地貌复杂,至今许多村庄还没有道路通进去。当地人传统的思想和生活习惯使他们接受新事物比较慢。印度政府部门为提高农民生活质量,帮一些村庄修建了厕所。但修好的厕所农民也不用,说不需要,反而把厕所用来当储存物品的地方。印度产粮区丰收后,因为没有足够的储藏条件,大量粮食长期露天存放,最终变质霉烂。
日本和英国:农村发展遭遇“老龄化”尴尬
“日本没有城乡差别”、“日本的农民都是地主”、“日本的农民工早已消失,现在农村最需要城市工”。在日本,人们常这样议论日本农村的质变。但也有人提到,日本农村也出现了衰败迹象,日本的农业可以称为“爷爷、奶奶、姐姐的农业”,即只有爷爷、奶奶这样岁数的老人和没有嫁出去的姐姐是主要农业劳动力。不久前,《环球时报》记者到一位日本学者的老家———山梨县大月市所属的一个农村做客。在同村一位70多岁老太太家,记者了解到,老人的子女都在东京,只有她一个人留在村里,每到收获季节,她就通过当地农协雇来自城市里的临时工。这位日本学者说,各地农协是日本农业制度中很有特点的一个产物,它既能指点农民种什么,也和农民签约收购,不管市场、天气、收成有什么变化,都能保证农民“旱涝保收”。
据统计,英国农业人口占总人口的1.7%,但这部分劳动力每年能满足英国55%的粮食需求,原因之一是英国农业人口人均拥有70公顷土地。二战结束到上世纪90年代,由于大批农村人口拥向城市也给英国农村的发展带来过冲击。在苏格兰北部一个名叫克里夫的小镇,当地农民告诉记者,镇上的基础设施在20年前就很完善了,近20年来没什么改进。小镇的路不过8米宽,路两边的房子看上去旧的多,新的少。英格兰西南部康沃尔地区的乡村依山傍海,曾被英国人称为“伊甸园”,现在却成了“老人国”,因为留下来的大多是老人。据英国皇家农业学院经济学家维尔·曼里介绍,除面临农村人口老龄化问题,英国农村还要面对口蹄疫、英镑贬值等“天灾人祸”。为保持农村特色,避免农村衰败情况发生,英国政府采取了不少对策,建立了完整的农业科研、推广和教育体系,对农村道路、地界围栏、排水设施等予以补贴。
韩国和加拿大:城市化不一定就让农村衰败
放眼近邻韩国,城市化发展并没有带来农村的衰败。韩国地狭人多,耕地少,但韩国信奉“农者天下之大本”,视农业为事关国家安全和根基的战略产业。韩国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个农村人口超过80%的落后农业国,发展到现在人均收入超过2万美元的新兴工业国,也经历了一个迅猛的城市化过程。对韩国农村命运的悲观言论就集中在上世纪70年代工业化初期,韩国当时出现农村人口大量进城、农村劳动力老龄化严重等问题。韩国政府后来开始实施“新村运动”,一方面加强农村基础设施建设,改造带草屋顶的房子、使乡村道路“柏油化”、改善供水设施等,另一方面在农村推广良种和先进的农业技术。目前韩国农村人口只占全国人口的5%,但农业产值约占国民生产总值的10%。
和许多国家的农村受城市化影响趋于萎缩、衰败不同,加拿大近年来农村社区反倒有所扩大。上世纪90年代中,加拿大农牧业人口只占总就业人数的4.3%,而2006年这一比率上升到13%。在加拿大,农民可以随意搬家进城,转变成“城里人”,但由于农民地位很高,收入普遍好于城里人,这样做的人很少。
中国农村发展只能走自己的路
在离曼哈顿仅3小时车程的蓝卡斯特小镇,《环球时报》记者最直接的感受是美国农村人口密度低,机械化程度高,常常是一大片田地里只有一个人驾驶着拖拉机劳作。那里有很好的基础设施,但当地人却刻意选择宁静的生活,马车成了常用交通工具。实际上,美国农村也经历过不同的发展阶段,进行过各种探索。据美国农业部网站提供的数据,1870年,美国有70%到80%的农业人口,但到2008年,直接农业人口的比例只有2%到3%,原因同样是城市化带来的农村人口大迁移。农村人口减少,但美国联邦政府的财政补贴始终是农村发展资金的重要来源,使农村在基础设施建设、教育培训等方面与城市基本同步。
外国农村的发展道路都有中国可借鉴之处,但都不能简单模仿。周立认为,美国用工业“反哺”农业,城市“反哺”农村值得学习,但中国不可能达到美国那么高的补贴水平。从现实来讲,中国农村建设不可能走美国式道路,更不会走拉美或印度的路子,只能找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:一边建设城市,一边建设乡村,以及城市与农村之间的过渡地带———小城镇。以小城镇为城市化的重要组成部分,来吸纳大部分剩余劳动力。周立强调,没有城市化就无法带来那么多就业岗位,也无法拉动对农产品的需求,但在城市化过程中,不能以削弱农村为前提。在公共建设投资和提供公共服务等方面,应该对城市和农村一视同仁。
还有专家认为,日韩等国的新农村建设发挥了农村的主动性,使农村的教育、医疗、道路交通、网络建设水平尽可能与城市持平。日本的农民收入是城市收入的1.18倍。韩国以前城乡差距也很大,但现在农村人收入是城里人的80%,相对均衡。而很多中国人还理所当然地认为农村不如城市。因此,中国目前的状况不能不让稍微有点能耐的人离开农村,离开这个利润最微薄的领域。
中国农村之大,人口之多,问题之复杂,恐怕没有哪一个国家可以与之相比。就拿教育来说,美国《新闻周刊》8月21日关注的话题是中国名牌高校中的农村学生越来越少,以此得出结论是中国农村人口正被高等教育边缘化,并担忧“如果中国找不到教育农村人口的更好方式,中国的未来将不容乐观”。而同样是中国的农村,广东省东莞市石排镇人从8月25日开始可以享受“从幼儿园到博士”的长达25年的免费教育,这样的消息又让人看到中国新农村建设的一个新趋势。
新西兰传记作家乔·本尼特前不久到中国泉州周边的农村采访,他这样描述在高速公路上见到的情景:“每个山谷都有一个村落,而每个村落都没有统一规划。每个村子都很小,老房子很破旧,新房子也显得很粗糙……”的确,中国还有很多地方的农村基础设施建设缓慢,但同时,有更多的地方在投入巨资改善农村的道路,或改变传统的经济模式,如发展旅游度假经济。8月初,《环球时报》记者来到河北临城县一个国家级森林公园,那里有新修好的盘山公路,十分好走,只是因为宣传不够,来景区游玩的人还不多。对这些现象,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经济安全研究中心主任江涌认为,在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,农村和城市之间的人才流、资金流、物流和信息流等方面都存在不平衡。他认为,搞好新农村建设,必须先要解决这些制约农村发展的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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